鄉(xiāng)村的一日三餐,也許算不上豐盛,但應(yīng)季的時蔬五谷一茬接著一茬,盆盆碗碗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。巧手的農(nóng)家大嫂,從不辜負裊裊升騰的炊煙,總能讓每一個尋常日子有滋有味。
如同侍弄地里的莊稼一樣,鄉(xiāng)間的吃食大有學(xué)問。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勞碌中,人們并不會忽略一粥一飯的巧妙安排。善于調(diào)劑的莊稼人,擅長在鄉(xiāng)野就地取材,應(yīng)季而為,少了雕琢,卻多了質(zhì)樸和率真隨性。他們用柴火燒烤紅薯、玉米和南瓜,炙熱的炭火激發(fā)出食材的原香,升騰起悠悠鄉(xiāng)愁。
麥?zhǔn)罩?,農(nóng)家大嫂用新麥面粉做煎餅餡包子。包子的餡既非肉,也不是菜,而是煎餅。這種包子的絕妙之處是餡的制作,先是烙煎餅,把面粉加水調(diào)成糊狀倒入平底鍋內(nèi)攤勻,小火烙熟后立即抹上食用油,一張一張分別晾開,然后切成小方塊,與事先切好的韭菜、蔥花混合拌在一起,撒入細鹽、味料,淋上香油調(diào)和均勻而成,人稱“饃包饃”。雖說是素包子,由于餡精味佳,吃起來別有滋味,孩子們喜歡掏取其中的餡兒吃。
農(nóng)人還用新麥面粉制作燒賣。燒賣皮兒用的不是發(fā)面而是死面,皮搟好后左手托住皮兒,右手填餡,填滿餡后五指收攏,掐住上口擰一圈收住口,多出來的皮兒扎成花,上籠蒸熟之后,燒賣的上口形似石榴花,整體像一個圓石榴,皮兒透明的像玻璃一樣。
夏末秋初,生長在田里的紅薯根部膨隆起來,油綠的葉子被太陽曬出淺黃色的光斑。莊稼人一眼就能看出藏在泥土之下的紅薯,正用胖乎乎的身子向外拱。這時候,忙前跑后的孩子們仰起笑臉,拾柴火,烤紅薯,這是收獲后的最好慶祝。野地里點燃柴火,隨手把新挖出的紅薯扔進火堆,一會兒工夫,一簇簇橙色火苗如山花漸漸凋謝,只剩下明明滅滅的炭火將紅薯捂得嚴嚴實實,直到濃郁的香甜撲鼻而來。孩子們一哄而上,迫不及待地捧起這份農(nóng)家美食。
秋天,蟬鳴依然熱烈。田里的玉米急切地脫去綠色外衣,排列有序的金黃色顆粒嵌滿穗身,在秋陽下接受最后一遍染色。大雁南飛,野菊花開滿山野,即將來臨的秋收,讓每一個莊稼人歡欣鼓舞。鄉(xiāng)村大媽大嫂們從田里歸來,竹籃里總有一分收獲:或是幾枚柔軟甘甜的柿子,或是幾個黃中透紅的香梨,或是幾個渾身金黃的南瓜。最多的還是新摘下的玉米棒子,不用扯去外衣,做晚飯時直接將其與柴火一起塞進灶膛里,吃罷晚飯用火鉗從灶膛里夾出來,剝?nèi)タ境商亢谏耐庖?,一股清香瞬間充盈著不大的廚房。
手腳麻利的農(nóng)家大嫂翻開尚未熄滅的柴火,再次將玉米棒子送入灶膛,用星星點點的火炭覆蓋。只聽見灶膛里噼噼啪啪作響,熱烈而有節(jié)奏地釋放著水汽,響聲越來越弱,漸漸恢復(fù)了平靜。洗完碗筷的大嫂解開圍裙,用火鉗將玉米從灰燼里一一掏出。原本溫潤淺黃的玉米粒,已被炙烤成滿穗金黃,迸裂出黃白相間的爆米花。晚飯剛罷,一穗燒烤苞谷就成了一道農(nóng)家飯后甜點。
在布谷鳥的啼鳴聲中,大叔從田里摘回一籃新熟綠豆,大嬸趕忙做起拿手的綠豆面“不翻餅”來,這是豫西洛陽農(nóng)村一種農(nóng)家吃食?!安环灐笔怯镁G豆磨漿后攤成薄餅,蘸上調(diào)制好的多味汁水食用的特色小吃,因在烙餅時不翻面而被稱作“不翻餅”。把綠豆曬干洗凈,泡豆去皮后用小石磨磨成漿就可以烙餅了。先在平底鍋里淋上油,然后用小勺倒入綠豆?jié){汁,用旋子旋勻攤成圓形,文火烙烤,不需翻面兒,蓋上鍋蓋一捂,香噴噴的不翻餅就出鍋了。
收完田里的玉米、黃豆、芝麻,冬小麥完成播種,就到了收紅薯的時間。等到田里新挖的紅薯散去水分入窖后,天氣漸冷,有些農(nóng)戶開始生火取暖。第一場雪落下,鄉(xiāng)村銀裝素裹,冬閑時節(jié)算是真正到來。一家人圍坐在爐火旁,在少有的閑暇中一邊舒展著好心情,一邊把拳頭大的紅薯放在爐火中烘烤。這樣的場景年年都有,但年年都有不一樣的感覺和況味。捧起一個烤熟了的紅薯,一年之中的所有辛勞,都伴著一口甘甜,變得風(fēng)輕云淡。
這是農(nóng)家日子的味道,是五谷豐收的味道,也是黃土地釀蜜的味道,充溢著淳厚簡約卻又妙不可言的農(nóng)家風(fēng)味,流淌著發(fā)自肺腑的喜悅與滿足,讓煙火人間幸福綿長。(趙天益)